如来佛祖用慧眼一观,口中念道:“善哉,善哉!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因果。”随即唤来大鹏鸟,喝道:“你这孽畜!既然归入我佛教,为何不遵守五戒,竟敢如此行凶!我这里留你不得。如今将你降入红尘,偿还冤债,只有等你功成行满,才准许你归山,再修成正果。”大鹏鸟领了法旨,飞出雷音寺,前往东土投胎去了。
再说那陈抟老祖,一生喜爱睡觉,他本就是在睡梦中得道成仙的,世人不了解,都说“陈抟一困千年”。有一天,老祖正躺在云床上酣睡,他的两个仙童,一个叫清风,一个叫明月,闲来无事。清风对明月说:“贤弟,师父刚睡下,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醒,我们去前山游玩一会儿怎么样?”明月答道:“好啊!”于是二人手挽着手,走出洞门,漫步寻乐。只见松间小径清幽静谧,竹林阴影充满逸趣。走到盘陀石旁时,猛然看见一副残棋摆在那里。清风问道:“贤弟,这是谁在此下棋,棋局留到现在,你还记得吗?”明月说:“小弟记得,当年赵太祖去关西的时候,路过此地,被师父用神风摄到山上一起下棋。师父赢了太祖二百两银子,还逼着他写下了卖华山的文契,当时是小青龙柴世宗、饿虎星郑子明做的中保。后来太祖登基,师父带着文契下山,到京城庆贺,还求太祖免去了华山的钱粮。这盘棋就是他们下完留下的残局。”清风夸赞道:“贤弟好记性,一点不错。今日无事,我想和你对弈一盘,你可愿意?”明月应道:“师兄有兴致,小弟自然奉陪。”
二人面对面坐定,正要开始下棋,忽然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。他们急忙抬头望去,只见西北方向黑气漫天,朝着东南方向滚滚而来,景象十分骇人。清风惊呼:“师弟,不好了!莫不是要天翻地覆了!”两人慌慌张张跑到云床前跪下,大声喊道:“师父!不好了!快醒醒!要天翻地覆了!”陈抟老祖正在熟睡,被二人叫醒,只好起身,一同走出洞府。老祖抬头看了看,说道:“原来是这个畜生,如此凶恶,也难逃这一劫。”清风、明月忙问:“师父,这是什么因果?弟子们实在不明白,还望师父指点。”老祖解释道:“你们二人根基尚浅、修行不足,哪里能知道。也罢,就说与你们听听。这段因果,源于当今徽宗皇帝在元旦举行郊天仪式时,表章上原本写的是‘玉皇大帝’,不料却把‘玉’字上面的一点,点到了‘大’字上面,这不就成了‘王皇犬帝’了?玉帝看了大怒,说道:‘写成王皇还可饶恕,写成犬帝绝不能轻饶!’于是命赤须龙下界,降生在北地女真国黄龙府内,让它日后侵犯中原,搅乱宋室江山,使得万民遭受战争之苦,这难道不悲惨吗!”二童又问:“师父,今天是那赤须龙下界吗?”老祖答道:“不是。这是我佛如来担心赤须龙下凡后无人能降伏,所以派遣大鹏鸟下界,保全宋室江山,以凑够宋朝十八位皇帝的年数。你们看,这孽畜就要飞来了,你俩守好洞门,我去看看它降生在何处。”说完,老祖双足一蹬,驾起祥云,只见大鹏鸟一翅飞到了黄河边。
这黄河,又名“九曲黄河”,河道蜿蜒环绕九千里。当年东晋时期,许真君斩杀蛟龙,那蛟精化作秀才,改名慎郎,入赘到长沙贾刺史家,后被许真君擒住,锁在江西城南井中的铁树上。许真君饶了蛟精的妻子贾氏,贾氏后来前往乌龙山出家。她所生的三个儿子,许真君斩杀了两个,第三个儿子逃到黄河岸边虎牙滩下,后来修行得道,被称为“铁背虬王”。这一天,铁背虬王化作白衣秀士,召集了一群虾兵蟹将,在山崖前摆阵玩耍,恰巧遇到大鹏鸟飞来。大鹏鸟那双神眼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个妖精,翅膀一落,朝着老龙的左眼狠狠一啄,顿时老龙眼睛突出,满面流血,它惨叫一声“阿呀”,滚入黄河深处躲藏起来。其他水族见状,也连忙跳入水中逃命。可偏偏有个不知死活的团鱼精,仗着自己有点力气,舞动双叉,大声喝道:“哪里来的妖怪,竟敢在此行凶!”话还没说完,就被大鹏鸟一嘴啄得四脚朝天,一命呜呼。它的魂魄不灭,径直飞往东土投胎,后来转世成为万俟卨,在岳飞一案中罗织罪名,致使岳爷爷冤死在风波亭上,以此来报今日被啄杀之仇。这同样是后话。
陈抟老祖将前因后果看得明明白白,不禁摇头叹息:“这孽畜刚遭劫难,竟然还在肆意生事,如此冤冤相报,何时才是个头啊!”他一面感慨,一面驾着祥云,紧紧跟随着大鹏金翅明王。只见大鹏鸟展翅飞到河南相州的一户人家屋脊之上,稍作停留后,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老祖见状,也落下云头,摇身一变,化作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人,手持一根古朴的拐杖,朝着那户人家走去,准备一探究竟。
原来这户人家,男主人名叫岳和,妻子姚氏,夫妻二人年近四十,才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。丫鬟急匆匆跑来报喜,岳和年近半百终于得子,心中欢喜得难以自抑,赶忙跑到家堂神庙前,点燃蜡烛,虔诚地焚香祷告,忙得不可开交。
就在这时,化身为道人的陈抟老祖,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,来到了岳家庄门口。他朝着看门的老门公双手合十,行了一礼,说道:“贫道一路奔波,腹中饥饿难耐,特来贵府化一顿斋饭,还望您行个方便。”老门公听了,连连摇头,说道:“师父,您来得不巧啊!我家员外平日里最爱行善积德,往常别说是您一位,就是来上十位二十位道人,他都会热情款待。可今天不同,员外年近半百才得了儿子,家里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,而且厨房现在也不洁净,实在不方便招待您,您还是去别家试试吧。”
老祖却不放弃,坚持道:“贫道从远方而来,或许与贵府有缘。您就帮我进去通报一声,答应与否都没关系,也算是了却您家员外的一番善念。”老门公无奈,只好说:“那好吧,老师父您先在这儿坐一会儿,我进去跟员外说一声。”说完,便快步走进府内,高声喊道:“员外,外面有个道人,想求您施舍一顿斋饭。”岳和听了,有些不悦地说:“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,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明白?今天家里添了新丁,本就忙乱,况且产房是暗房,不洁净。那道人是修行之人,我请他吃饭倒是小事,可他要是回到佛地,恐怕会给我和孩儿招来罪过,这怎么行?”
老门公只好又走出来,把岳和的话如实转达给老祖。老祖却不慌不忙地说:“今日有缘来到此处,还请您再进去通禀一声,就说‘有福是你们享,有罪由贫道来承担’。”老门公没办法,只好再次进去禀报。岳和听了,有些为难:“不是我不肯施舍,实在是多有不便,这可如何是好?”老门公劝说道:“员外,这也怪不得人家,这荒村野地的,也没有饭店,您让他能去哪儿呢?老话说‘出钱不坐罪’,您施舍斋饭是一片好意,怎么会招来罪过呢?”
岳和沉思片刻,觉得老门公说得在理,便点头道:“你说得有理,那就请他进来吧。”老门公应了一声,出来对老祖说:“师父,亏我好说歹说,员外才肯请您进去。”老祖笑道:“难得,难得!”说着,便跟着老门公走进中堂。
岳和抬头一看,只见这道人鹤发童颜,气质超凡脱俗,连忙快步走下台阶,热情地将他迎进厅内。两人行过礼后,分宾主坐下。岳和开口解释道:“师父,不是弟子推脱,实在是内人刚生下孩子,怕这不洁净的东西冲撞了您。”老祖微笑着说:“‘积善虽无人见,存心自有天知’。不知员外贵姓大名?”岳和恭敬地回答:“弟子姓岳名和,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相州汤阴县。这里是孝弟里永和乡,因为弟子略有些家产,耕种着几亩田地,所以大家都把这里叫做岳家庄。还未请教老师法号,您在何处修行呢?”老祖答道:“贫道法号希夷,四海为家,四处云游。今日偶然来到贵庄,恰逢员外喜得贵子,这不是有缘么?不知员外可否将令郎抱出来,让贫道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灾煞,也好为他消灾解难。”岳和一听,连忙拒绝:“这可使不得!产房的污秽之气冲撞了日月星辰,不仅我会有罪过,师父您也难免受到牵连。”老祖却胸有成竹地说:“不妨事,只要用一把雨伞撑着令郎出来,就不会触犯天地,还能让神鬼都不敢靠近。”
岳和想了想,说:“既然如此,老师父请稍坐,我进去和内人商量一下。”说完,他转身走进内室,先吩咐家人准备干净的素斋,然后来到卧房,关切地问妻子:“你身体感觉怎么样?”姚氏微笑着说:“多亏天地神明和祖宗保佑,我身体没什么大碍。员外,你快看看咱们的孩子,生得可好?”岳和走上前去,仔细端详着孩子,满心欢喜地把他抱在怀里,说道:“外面来了个道人,说是修行多年,懂得消灾解难的法子,想看看孩儿,要是有灾煞,就帮咱们化解。”姚氏有些担心:“孩子才刚出生,这血光之气恐怕会冲撞神明,不太好吧。”岳和说:“我也这么觉得,可那道人教了个办法,说用雨伞撑着,遮住孩子出去就没事了,还能辟邪。”姚氏点点头:“那好吧,员外你小心抱着出去,别惊着孩子。”
岳和应了一声“晓得”,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孩子,让小厮撑开一把雨伞遮住孩子的头,缓缓走到堂前。老祖仔细端详着孩子,忍不住赞叹:“好一个公子!不知可曾取了名字?”岳和说:“孩子今日刚出生,还没来得及取名。”老祖笑着说:“贫道冒昧,给令郎取个名字如何?”岳和大喜:“老师肯赐名,那再好不过了!”老祖看着孩子,认真地说:“我看令郎相貌堂堂,日后必定前途无量,成就非凡,就取名为‘飞’,表字‘鹏举’,您看可好?”岳和听了,心中十分满意,连连道谢。老祖又说:“这里风大,快把令郎抱进去吧。”岳和应了一声,便抱着孩子回房,把道人取的名字详细说给姚氏听,姚氏听了也满心欢喜。
岳和回到中堂,热情地款待老祖。老祖突然说道:“有件事想跟员外说,贫道刚才有个道友和我一起云游,他去前村化斋了,我们约定若有施主,就一同享用斋饭。如今蒙员外盛情款待,我想去把他请来,不知员外意下如何?”岳和连忙说:“这有何不可!但不知这位师父在何处,我这就去请他来。”老祖摆摆手:“出家人行踪不定,还是贫道自己去找他吧。”说着,便起身往厅外走去。刚走到天井,老祖一眼瞥见两件东西,不禁连声叫好。
正是因为老祖看到了这两件东西,才有了后来相州城内洪水肆虐,内黄县中豪杰汇聚的故事。正所谓:万事皆由天数定,一生都是命安排。后事究竟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